我工作在千禧年前，第一次遇到俄罗斯船是在2011年的大连。为什么在十几年时间里，在中国最大的港口城市上海，我没有遇到过俄罗斯船呢？第一个原因就是俄罗斯的船本来就不多，长途的国际贸易更少；第二个原因是我当时的工作面主要针对集装箱业务，俄罗斯至今也没什么有规模的集装箱船务公司，更别说20年之前了。直至今日，俄罗斯主要的航运力都集中在能源方面，另外和中国的贸易主要也是通过铁路，这么说吧，无论在那个时间段还是在今天，任何一个中国人想接触到俄罗斯船舶，机会都很小！

俄罗斯船

但关于前苏联船舶的传说，我在工作之初还是听过很多的。因为那个时候老前辈还在工作岗位上，我可以听他们所说。比如我就曾听一位理货的“老法师”很详尽地介绍过俄罗斯船的情况，概况如下：

1957年，上海军工路码头迎来一条前苏联籍的散货船，里面是大量援建的设备。理货公司对这件事非常重视，领导开会讨论人选，我虽然工作不久，但因为初中学过一点点俄语，也被安排上船，以备不时之需。其实我那点俄语水平连说你好和谢谢都费劲，但即使这样，也总比什么都不会要好。

俄罗斯船

上船之后，除了理货小组长可以进入生活区，我们这种小理货都是不允许进入生活区的，这既是船方的要求也是我们单位的要求，但我真的很好奇苏联老大哥的生活水平是啥样？他们到底领先我们多少？他们的是不是每顿都能吃到牛肉炖土豆？是咖喱的还是红烧的？要是每顿都有的话，我是不是也可以吃一顿……

土豆炖牛肉

开工大约一个小时后，小组长突然找我，原来他碰到困难，需要我去做翻译——在另外一个吊机作业的时候，发现一个作业图纸上没有标注的货物。他其实会说英语，但船员都不会，所以没办法说清这个事情，就把我这个二把刀送上了前台。

我连比划带俄语单词，解释了大概20分钟，大副才明白怎么回事，然后派人下舱去看，那个人回来的时候面色很轻动，在大副耳边嘀咕了几句，大副就告诉我们，别管了，那不是卸上海的货物！所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。看得出大副非常开心，说请无产阶级兄弟吃一顿俄罗斯口味的午餐。我当时其实只听懂了俩词：无产阶级、吃饭，他的那句话就是估摸出来的。然后看到大副对厨娘竖起三根手指（因为码头方面的工头也在餐厅里），心里不禁好兴奋，就和组长和工头说：人家要请吃饭。

俄罗斯口味

很清楚记得，那个时候是中午十点四十，当时我们单位和码头是十一点半准时吃饭，所有人要停工，所有人都去食堂，我们是不敢不去的，因为不去就说明你单独留在船上，这可是担不起的罪过！但十点四十就很好了，不但可以吃完这顿，还能吃到下顿。

厨娘端上来三碗汤，组长用调羹搅拌了一下，只有一点菜叶，连土豆也没有，更别说牛肉了，然后厨娘又拿出了一篮子的黑面包，这些黑面包已经切片了，她对我们做了一个蘸着吃的动作，我们照做了，面包真硬，果然只能蘸着汤吃。最后她又拿来三个黑乎乎的团子，每个有拳头大小，工头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在嘴里，惊呼：牛肉！然后迅速拿出自己的手帕，把这个团子包起来，塞在胸前的内侧袋里。组长一口都没尝，直接就把团子包起来藏好。我非常诧异，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，组长看着我说：等你结婚有了孩子，你也会这样的！我突然明白他们是要留给自己的家人。我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老婆孩子，可是家里爸妈都在，我想了想，也把团子包了起来。

牛肉丸子

多年后我才知道，那个团子不是牛肉团子，而是牛肝团子。我也还清晰记得，那天回家和爸妈三个人围着团子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吃一口、生怕自己多吃一点别人吃不够的情景！那一刻，我真的就希望每个中国人可以像苏联船员那样，每天都可以吃到这样的肉团子，哪怕不是牛肉的是猪肉的也行。也是从那天开始，我觉得我的信仰更坚定了，因为我看到了中国未来的样子，我相信这条路只要走下去，迎接我们的就是幸福！

苏联

2011年，我因为工作原因到了大连，目的地是一个原油码头。当时码头上靠了一条五万吨级的油轮，我一看船名，是条俄罗斯船。我开玩笑和同行的大连同行说：还是你们大连厉害，我在上海干了那么多年，都没见过俄罗斯船。别人大笑。此时我突然想起“老法师”和我说的那些事，就问大连同行：这船上的伙食怎么样？他摇摇头说：指导员跟我说，船上不让他们吃饭！我嘿嘿一笑，不置可否。

油轮

第二天准备回上海，突然接到一个邮件，让我去大连的一条船上做一个适航报告。我一看船名，好像就是那条俄罗斯船嘛！果不其然，很快当地代理联系我，就是那条船。

不赘述，进正题。干完活船长请吃饭，在顶楼餐厅，因为这个时候我的身份属于船东现场代理方，而且还是技术方面的，船长非常客气，主菜竟然是小牛排，餐后还有甜点。这个甜点就是《无耻混蛋》里女主角第一次和党卫军头子吃饭时上的那种甜品，只不过电影里的奶油是侍者拿调羹盖上去的，我们的奶油是船上的服务生盖上去的。这个场景我至今难忘：说实话，要不是我看过《无耻混蛋》这个桥段不止十几遍，我真的不知道那玩意儿该怎么吃！

还记得这一幕吗

实事求是说，在苏联解体20年之后，这顿饭对于我的震撼其实和当年牛肝团子对于“老法师”的震撼是一样的。如果这个招待水平出现在任何一条欧美船上，我都会很惬意，因为那是应该的！实际上在上海的几条地中海或马士基的集装箱货轮上，我确实也是这么被招待的。但俄罗斯依旧可以保持这样的水准，让我大吃一惊。因为任何一条中国船，直到今天，给出的礼遇也不可能是这样的，我们的船员吃什么、穿什么、用什么我是清清楚楚的，其实不止我，包括供应方、船公司、船员自己都是清清楚楚的，大家都不说，不是大家都满意，而是大家怕不满意就真的什么都没了！

船员

2018年，我去上海洋山深水港的原油码头，那天的业务是一条俄罗斯船。走上码头，没有看到任何船，我转身问代理：船呢？代理嘿嘿一笑，指了指一个看不到任何东西的位置，说：船太小了，又在落潮，所以……

这辈子往上爬上船的经历很多，往下爬上船的经历太少了，这也算一次。和船长见面，我的天啊，已经2018年了，船长竟然不会英语，做翻译的是大副。匆匆办完事要走，大副说正好饭点，可以吃了再走，我也确实有点饿了，走进餐厅，一个胖厨娘面对面出来，大副交代了几句，厨娘很快拿出了三样东西：没有实质的浓汤，切好片的硬面包（不黑），还有几个黑乎乎的肉团子，我浑身一激灵，马上拿出手机拍照，拍完急不可耐地尝了一口肉团子——味道很不错，但我肯定不会像”老法师“那样，把这个肉团子当人生的明灯了！

肉团子

一家之言，难以概全，抛砖引玉而已，希望大家多多留言讨论！本文插图来自于网络，版权属于原作者，如果因为版权问题需要删除原图，请第一时间通过私信联系本人，我也将尽力配合一切维护原作者版权的行动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