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尚有话说

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说：人生不断学习死亡。

孔子说：未知生，焉知死？

雷军也曾说：生死看淡，不服就干。

如何面对死亡，是人生一大课题，要么悲观绝望，消极度世；要么乐观向上，昂扬奋发。

庄子，在两千多年前，也遭遇了这个课题。他会如何面对死亡？

我的好友，路人甲写了一个系列文章《庄子的五折戏》，幽默讲述庄子故事，犀利探讨庄子哲学，在《庄子》中，感悟人生的哲理。

第一折：做梦，链接如下，请赏读：

庄子的盗梦空间：熬不下去，换个角度继续嗨，庄生梦蝶的人生启迪

今天为第二折：起高调。

庄子的快乐观：生死看淡，不服就干

“庄子妻死，惠子吊之，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。惠子曰：‘与人居，长子老身，死不哭亦足矣，又鼓盆而歌，不亦甚乎！’”——《庄子·至乐》

起高调是东北方言，大意是指在法律范围内为了彰显自己或者放纵自己，不按照正常的规矩和流程做事。其结果或让人心生不悦，或扰乱秩序让他人为难。

举个例子。春秋的时候，鲁国颁布了一条法令，如果鲁国人出国的时候碰到同胞在别的国家当奴隶，可以出钱赎回来，然后回来找国家报销。

孔子的弟子子贡是儒商之祖，他不差那两个钱，赎完人以后为了显摆就当众把发票撕了。这就是起高调，把孔子气得直跳脚。你这样一搞让别人情何以堪：找政府报销吧显得自私自利，不报销吧又赔不起那钱，很多人只能假装出国的时候没看到鲁国的奴隶，干脆不赎了。

那么庄子何德何能，何以在众多奇葩之间脱颖而出，把高调起出新的高度？咱们书接上文。

话说这人生人，蝶生蝶。像很多普通人一样，庄周娶到了母庄周也生下了小庄周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庄周一边养活着老婆孩子一边研究哲学。转眼间小孩子长成了大人，大人自然也就成了老人。

庄周和妻子两人是贫贱夫妻，可谓相濡以沫感情深挚。无奈有生便有老死，这一日，死亡先一步降临到了他妻子的头上。

家中亲人亡故，就算生活再贫困，丧事还是要办的。于是庄周在堂屋里停好了妻子的灵柩，派自己的儿子去门口迎接前来吊唁的人。

这时候这个庄子的儿子就比较郁闷：母亲去世了，这本来就令人伤心，雪上加霜的是父亲可能经受不住打击，精神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。他正自担忧，只见迎面而来的是父亲平生最铁的基友惠子，赶紧上前迎接。

“你母亲的事我知道了，节哀顺变”，惠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父子，来的路上虽然已经打好了一千五百字左右的腹稿，但一到丧殡的场面便也说不出来，只好和外人一样说些场面话。“真不知道一会该跟庄周说点什么，今天他应该没有兴致跟我辩论了吧”惠子无奈地想。

“谢先生，生死乃天数，母亲之去也是无可奈何，只是我父亲……”庄子子面露惨色，好似不忍说下去。

“你父亲怎么了？”惠子闻言心里一紧，莫不是这位老朋友当不得亡妻之痛，做了什么傻事？当下不容多想，也顾不得什么礼仪，惠子径直朝庄子子的目光所示走去——灵堂。

短短的一条小路仿佛比从魏国到宋国的路还长，惠子天人交战，一颗心仿佛从胸腔里跳了出来。推开门的那一刹那，惠子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：门的那边会是什么，难道还停着庄子的灵柩吗？不！我的好哥们，咱们还得一起出去玩，一起辩论啊！

声响，门开。里面的场景让惠子呆立当地，疑惑，不解，百感交集。庄子，那个他最好的哥们，他居然就这么……他就这么……这么不要脸地在玩摇滚！

只见庄子席地而坐，随意伸开两腿成簸箕形，这是一种不拘礼节、傲慢不敬的坐法，人们面对自己最轻视最看不起的人都很少这么坐。

俗话说“死者为大”，就算是长辈和仇人，在如今这种场合下都应该对死者礼敬有加，何况是结发夫妻？更过分的是，这位老朋友正一手拿着盆子，另一只手拍打着盆底，给自己无比投入的演唱伴奏。唱的是什么惠子没听清，也没有心情去听，他已经出离愤怒了。

惠子在院子里的时候由于思虑过甚，居然没听到庄子玩摇滚的声音。“庄周！你太过分了！”惠子愤怒地喊道。之前辩论最激动的时候，惠子都没有这样指名道姓地叫他。“你媳妇跟你过了一辈子，给你养了儿子，把青春都给了你，现在她死了，你不哭已经十分过分了，居然还在灵堂上唱摇滚！”

庄子一首一无所有正唱到高潮呢，听到惠子跟自己急了，也不生气，站起来把盆子扔到一边。一句“子非我，安知我没有哭过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，他今天是真的怼不动了。“老惠啊，我哭了。刚开始的时候我嗷嗷大哭，后来我一想，我媳妇从天地而生，劳碌了一辈子之后又回归天地休息去了，我要是再哭不就太不通命理了吗？”

“哦？”惠子将信将疑“那你为啥唱歌？”

“这就要说我和我媳妇的故事了，除了你又对谁说呢？我年轻的时候，真是一无所有，后来……”

是夜，惠子说的话远远超过了一千五百字，也理解和原谅了庄子。

可以肯定，庄子丧偶之后是非常痛苦的，也曾大哭过，是他的哲学思想疏解和转化了痛苦，所以才能鼓盆而歌，将对亡妻的感情用一种更豁达的方式表达出来。

古人云“死生亦大矣”，葬礼，可以说是最庄严肃穆的场合了，而庄子却在灵堂之上鼓盆而歌，真正是逆最急的流、顶最大的风，起高调的实力已臻入化境。

和梦蝶典故的含蓄多变不同，用到鼓盆而歌的诗词一般可以肯定有人死了媳妇。

有的数都断章取义地认为庄子此时已经放下，并且找到了某种乐趣。如东晋潘岳在《悼亡诗三首》中说“寝息何时忘，沉忧日盈积。庶几有时衰，庄缶犹可击。”对亡妻的思念每一刻都在增加，可能也有衰败的时候吧，那时候就能像庄子一样鼓盆而歌了。

有的完全把鼓盆当成了死媳妇的代名词。如宋代张商英在《跋胡德林七夕》说“鼓盆新恨度良宵，怅望仙娥未见邀”。

有的则还原其本，点出了庄子鼓盆并非无情，如宋代饶节在《吾友汪信民博士，近闻参道甚力，昨日得书云丧其偶，其言耿耿，有不释然者，因寄》（标题真的这么长，不是我在凑字）中说“堕泪要知非转物，鼓盆政恐未忘情”用以劝慰一个修道的丧妻友人。

也有的表示疑问，清代郑孝胥在《蒯若木求题写经应瑞图》中说“鼓盆未信庄生达，历劫犹应看画图”，这里对庄子鼓盆是因为已经完全豁达表示疑问，从而暗示了道家思想可能不那么靠谱。挣脱了“死媳妇”这一标签，使得旧典故用出了新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