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不今天还是跟着他们一起，继续骗吃骗喝？”

所说的他们是指个别富有的同事。

“得了吧，昨天那些人就不太情愿付钱了。”

我和老徐的全身家当只有五块钱，中午吃饭是没有指望了。左思右想后终于萌生“歹”念，决定继续和他们一块吃，然后找个人先垫着。反正吃完了之后才知道我们没钱的话也没辙，吃都吃过了，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老板拉去洗碗洗盘子吧！所谓”先斩后奏”。

找谁“开刀”呢？

小冯和郭琳首先排除在外，这两位和我们一样可怜的姑娘也刚工作不久，工资还没个影。

翠翠姐钱是有的，但脑子活，性子急，容易穿帮不说，说不定还惹来一顿臭骂。

老大和皇甫川吉小姐都有事外出，划上了黑名单。

小蒋这个人抠的要命，叫她付钱就等于要了她的命，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坚决杜绝。

一阵排除法之后，本案件最大的可实行人只剩下小诸和翁子。

小诸比我们都小，但资格倒是挺老的，做了将近一年，业绩还不错。钱肯定是有的，问题是够不够大方，是不是能慷慨解囊。这一点从我们的关系来看，问题是有，但影响并不太大。

翁子是典型的中国古代书生形象，长的瘦瘦弱弱，白嫩嫩的脑袋上带着副圆边眼镜。我给予他的评价是：“老实巴交外加柔弱谦卑的闷骚小男子”。翁子倒是挺大气，不过也没什么钱，前几次想找他搞点钱口袋里都是空空如也。

当然我首先盯准了我们年轻有为、娇小可爱的小诸小姐。

菜都上好了的时候，尽管对着整桌的鱼肉早已是虎视眈眈，我还是破天荒的夹了一大块肉给小诸，这一举措立刻引来全场的一片唏嘘。

小诸似乎很惊讶，但不拒绝。夹起来便放进了嘴里，看着那油淋淋的肉片在她嘴里来回咀嚼，心都凉了。

我问小诸：这肉好不好吃？

小诸连连点头，“谢谢，谢谢！”

“不用这么客气，既然你吃了这一大块，而且味道不错，今天的饭钱你应该多出点吧？”

小诸白眼相看，但大伙一致赞同。

我接着说：“为这么多人服务也太为难你了，这样吧，减轻点你的负担，把我的那份付了就行！”

毫无疑问，这时的我必然是千夫所指，讨来一顿恶骂。把气氛融合了之后，我便一本正经的道出实情，请求小诸的慷慨解囊。

“没钱，自己看着办！”小诸或许还认为我是在开玩笑。

“我看着也办不了呀，你要是能在口袋里掏出来才能解决呀！”

小诸这时不说话了，古人说沉默是金，这意思是不是说人沉默之后，愿意在餐桌上撒下黄澄澄的金子呢！

事实上事与愿违，在吃完付账时，小诸在给完她自己的那份后便逃之夭夭，我在背后大声叫唤依然无济于事。

好在，最终，翁子买了单......

我和老徐，以及千千万万个像我们这样的人，因为出来工作，忘记了几个月前我们还呆在学校，是祖国的一颗璀璨的花朵，是社会的未来，是党和组织的接班人。如今花朵音容不再，娇艳不起。除了工作睡觉拉屎，还要考虑吃饭住宿娱乐，而这些东西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。

换句话来说，就是人在社会，身不由己。

是的，人出来混，总有一天，还没开始，就得还了。

在我和老徐爆发生平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之前，其实早已讨论了这方面的问题。讲的最多的，是眼前即将财政赤字，该如何弥补亏空。通俗点讲就是穷，我们在平时聊天的只语片言中，这样的话题经常出现，尽管内容比较分散随意，但终究还是得回归问题的本质，所以某天我总结了一下，大概有以下几点。

主题：如何赚钱以解决眼前的温饱问题。

人物：邓雄，老徐，同事甲，朋友乙。

时间：公元二零零八年肆月

地点：杭州方家埭

背景：两千零八年，杭城经济烽烟四起，物价飞涨，猪鸡牛羊狗肉价格创历史新高，有超人肉之可能。然俸禄未涨，全国上下如孤者，皆囊中羞涩，痛不欲生。

讨钱方案仅供参考，如有雷同，纯属巧合：一：透支；二：奋斗；三：兼职；四：公关；五：借贷；六：劫抢。

方案一：透支

透支：去christine办张信用卡，拿卡消费。

此方案首先由老徐提出，理由是：方便简单，来钱快，消费帅。如今拿钱购物实在有失潇洒，用卡即快捷又时尚。也不用看着白花花的钞票流入别人的口袋而深感痛惜，从心理学来讲，还有益健康！

有了这个想法后，我和老徐似乎看到了一桌酒肉摆在眼前，生活突然充满希望。所以我们打算请假去处理这件事情，这点有些棘手，该找个什么理由呢？我是个诚实的孩子，应该如实说出来吗？可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，是不是能像毛主席那个时代一样坦白就能从宽，抗拒就得拉出去枪毙呢？

老徐对我的疑问，回答大概是否定的，所以以他为首的造假者很快便蒙混过关，拿到一张神圣的请假条。

而我一五一十的、认真交代即将实行计划的所有过程，希望主管能在我声情并貌的请求下，流下感动的眼泪，放我一条生路。可这位“黑猴子”，在听完我的诉说之后，气定神闲，没有流下眼泪，用很差劲的英文说：NO！

我的三位师姐因为聊天三缺一，在听到我要请假办信用卡这事时，马上凑过来，说最好取消这个念头，理由是：信用卡虽方便好用，能解决一时之痒，却有后顾之忧。说完这点之后，她们便开始了透支的话题。具体可以解释为：在你还没有能力偿还之前，其利息之高可以吓死一头牛。虽然隔靴挠了一次痒，可未来它将痒遍全身，从痔疮到水痘，最后发展为天花，长脓结痂，直到全身腐烂恶臭而亡。

最终，我打消了这个念头，倒不是因为被她们夸大其词的利息，而是因为银行卡里流水太少，没资格。

老徐在办信用卡时，银行还送了一个煤油打火机。

现在打火机没油了，老徐也还没在信用卡上透过钱，不过老徐说了，他要买套档次高点的衣服、鞋子，找个可以刷卡的酒吧或是KTV，放纵下自己。

这是没有对与错的，几天之后等都有了钱，我和老徐会选一家餐馆，好好的吃上一顿。吃饱喝足，往床上一躺，所有一切如过眼云烟。

方案（二）：奋斗

几个月前，躲在宿舍的被子里看完《奋斗》这部电视剧之后，就觉得人要是想崛起其实并不难。要不然像陆涛、米莱那样，有个家财万贯的老爸；要不然像向南这样的小白脸，甩了可爱美丽聪明的杨晓芸后还可以找个有钱的老婆；再不行就像那个长的和我差不多的华子也可以，开开小店，买辆二手吉普，打打台球泡泡妞，日子过的也算惬意。

后来出了宿舍，进了这家忽悠公司做了网络营销，才知道人要是想崛起靠奋斗并不一定就行，还需要运气。当然我和老徐以及同事翁子都没有运气，这一点从我们所做的业务量就知道。

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去努力争取，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原因，就是我们的提成是在这个月底拿的，而工资却是在月底之后的十五天天才能得到。今天二十九号了，是未来我和老徐的贫困纪念日，再过两天就可以拿提成了，可是我们却依然没出一单。这就是说再过两天，别人可以吃上红烧肉，喝上雪花冰啤，而我和老徐还得掐着手指过日子。

我和老徐为了明天的红烧肉，开始不要命的打电话约客户。

有时候，甚至，因为打的太多而出现幻觉，好象这张嘴不是我的，是一个机器，只是在重复一个流程。这个流程来回演练，无需整理和思考，以至于让自己在枯乏的工作中，像迷失在荒漠的武士，拔不出刀，使不出剑气。若是喜欢一份工作，那必然充满激情与活力；若是成为一种负担，大概只有压抑、无望和淡漠的热情。

所以，尽管我和老徐很卖力，收获却屈指可数。理所当然的，月底的提成我们没有份，我们还得继续罗列赚钱计划。

方案（三）:兼职

有一天我问我的BOSS：“在你年轻刚出来闯的时候，肯定也有像我这样的处境，那时你会怎么办？”

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：兼职。

可惜我没什么专长，做不了家教；又不能去街边擦皮鞋或是发发传单，拉不下这个面子；卖艺更是天方夜潭，除了会唱两首要人命的歌曲之外大概也没别的才华。

我接着问：“该找什么样的兼职呢？”

我的老板说：“名誉厂长，部门经理甚或是CEO。”

听完这句话之后，我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
方案四（公关） ：

因为一条新闻， 我和老徐开始闲聊关于男性工作者的问题。

但我三等残废的身高，且面目狰狞，估计倒贴钱都没人愿意。唯一的本钱便是倒挂着的瘦菌菇，它雄壮，生气勃勃，随时都可以直挺挺。可惜这一点没人知道，我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跟别人讲瘦菌菇的事，也不能随便地脱下裤衩，裸露着下半身，骄傲的站在富婆面前-它就像和平年代上了膛的机关枪，蓄势待发，却又憋屈的一无是处。

老徐倒是可以，七尺身材，瘦削俊朗的脸庞，挺拔的鼻梁，除了笑起来嘴角会往左边轻微的歪点之外，其他都不算问题。

我说：“老徐，有没有看新闻？最近，义乌四个富婆搓麻将之后找了位小鲜肉，一个晚上一万块。”

老徐听了之后还是标准性的嘴角微微左扬，似乎不屑一顾，意思不知这活到底是能接还是不能接。

“你想想，只要陪陪酒吹吹牛，晚上挺腰动一动，大把的钱就有了。”

“那都是老太婆，哪有兴趣，再说也吃不消啊。”

我本想拿两点来辩证：一：关于这方面的兴趣，关了灯，或开着灯闭着眼，什么样的人都一样。二：才二十出头，生猛如虎，连续性的战斗是不在话下的。但转念一想，不能因为自己的温饱问题，而牺牲老徐大好的青春。于是我向他建议：无需日夜兼程，可以考虑做一休一。

“还做一休一，那新闻我也看了，男的死了，精尽人亡。”

我本又想解释，精尽是不会人亡的，没有科学依据，最多导致营养不良、面黄肌、，走起路来头晕目眩东倒西歪。他的死多数跟伟哥吃的太多有关，切莫担心。

但我意识到我们乃硬挺挺的男子汉，聊得这些明显是瞎扯淡，不必过于认真，于是话题没有继续下去，当然就更别提实践这块了。

无论如何，每日清晨，当清脆的鸟叫声响起或者公鸡开始打鸣，我，有时候也看到老徐，我们皱巴巴的裤衩，因为廋菌菇的直挺挺而高高隆起。

就像雨后春笋，朝天而上，如此茁壮！

方案五（借贷）：

易中天在《品人录》里写道：柔弱的人往往倔强，正如刚毅的人往往豁达。

初来杭州之前，老爹给了我800块钱，算是生活费。

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，我业绩全无，老板也没给工资，口袋空空，但我想既然出来混了再也不能向家里要钱，一股劲拧着，就像昨天饿了一天，也绝不开口。

赚钱有很多种方法，但是解决燃眉之急的，唯独借贷实用。而它又分为两种：向银行借和向亲朋好友借。

我和老徐除了一部收音机，一个沾满灰尘的坐式电风扇，两床单薄的被子，几套土的掉渣的衣服和鞋子，还有最珍贵的，两部几百块钱买来的诺基亚手机，就别无其他价值高于两位数的东西。

假如拿它们去银行抵押，工作人员必定会想：啊呸，今儿个真晦气，咋就会碰到这两傻逼？

于是得向亲朋好友借。

再说人穷志短，我把这句话分解下就是说：人落魄的时候往往更害怕拒绝，心灵敏感，自卑又脆弱。

我开始在脑海中筛选借钱对象：亲人？万一他们问起我要干嘛用，该如何是好？我说我要吃肉喝酒？或者说我大病一场？这些似乎都不太合适，虽然我皮厚无毛，他们确实也能慷慨解囊，但我是个诚实的孩子，没有正当理由不能这样。

那么就朋友了，我的同学大多像我这般混成狗屎样，不是端茶倒水的小喽啰，要不就在啃老。再说因为志短，跟很多人都断了联系，突然联系，张口要钱，我虽然操蛋，但这种事情干不出来。

谁？谁？谁？-徐精文？呃......对，对，就是他，一定是他，老好人，只要我开口，就是他自己穷的要命也会给的。

于是我打电话给他，借200块。

他什么也没问，就叫我发账号给他。这就对了，这是他的性格，他读的中专，学医，出来工作比我早几年。一个月工资2000来块，还得租房，谈对象，买套套，能剩几个钱？

“行，但你要等等，我在上班，下了班就去转。”

我说不行，急用，现在就转。他说：那行，现在就转。

于是，十分钟之后，我的农行卡里收到了200块钱。

那依然是小胡的混混兄弟丢手机的第三天，饿了两顿的我和老徐把钱取了出来，去了方家埭街边的一家小饭店，我们点了辣子鸡丁、酸辣土豆丝、回锅肉。雪花啤酒喝了两瓶，米饭我们大概一人吃了三碗。

方案六（劫抢）：

如果你热爱电影，那么对昆丁一定很熟悉。我就很喜欢昆丁的电影，比如影片《低俗小说》开头的抢劫，小南瓜和小白兔故作镇静的聊天、和之后歇斯底里的那句威胁：谁敢动一下，我他妈就毙了谁！-无不显露出他们既稚嫩又害怕。

假如我因为穷途末路非得抢劫，该怎么办？能不能像昆丁的另一部影片《落水狗》里面那些大佬一样计划缜密，沉着无惧、从容淡定？

我想无非也像小南瓜和小白兔一样，硬壮着胆子，面目邪恶，大喊大叫，然后手抖的就像筛糠。

抢劫，终究我不是这块料。

但男人总喜欢意淫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侠盗，崇拜果决、勇敢、劫富济贫，就像《神枪手之死》里面的杰西·詹姆斯。

希望大家不要以为上面所诉的六点是随便说说的，或者只是我的灵光一现，有一些想法，哪怕很多年后的现在，我依然认为可圈可点，甚至目前正在这样实现当初的想法，比如借贷，已然欠上了银行的几百万......

就在我和老徐为生计而焦头烂额之时，五月二号的晚上，只听手机短信“叮”一声，我一看，银行卡上转来了四百元。是的，我没有看错，巨资到账。我打电话给老徐，他说这是工资，之前我们都搞错了，公司是分两次发工资，月底结算半个月前的工资，然后下个月的15号结清上个月的工资。我四月初上班，哦，那就是了。

此前，我已决定辞职，蹭着假期，已回到滨江区糖糕居住的、叫临江小区的这里。我下楼买了两箱冰镇啤酒，和几位福朋喜来登的实习员工，吃着他们从酒店带回来的菜，喝了半宿。

晕乎乎的我躺在床上，双手托头，看着高低床的上铺床板。

那天窗外没有月光，宿舍住的几个人都还没有下班，周边很安静，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。我想，我不能再这么混沌下去，我该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，除了积累经验也要能学到东西。

那就，找个摄影相关的工作吧！自己还算喜欢，明天去投投影楼的简历，就从学徒开始做起.......